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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孟舟贺萳知乎

祁孟舟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祁孟舟自认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在溪兰苑养病,别说做什么招贺萳的眼了,就连门她都没出……这是因为什么又要被贺萳为难啊?

主角:祁孟舟贺萳   更新:2022-11-15 19:33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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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祁孟舟贺萳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祁孟舟贺萳知乎》,由网络作家“祁孟舟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祁孟舟自认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在溪兰苑养病,别说做什么招贺萳的眼了,就连门她都没出……这是因为什么又要被贺萳为难啊?

《祁孟舟贺萳知乎》精彩片段

姨娘们被这明显不熟悉的声音惊到了,不是说家宴吗?怎么还有外男来?

那她们现在是不是要回避?

她们面面相觑,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然而能做主的两个人却都没心思理会她们。

贺萳的话被打断,而且青藤还是贵客,他自然不能再和丫头继续说话,只能起身去迎接:“恭迎殿下。”

青藤笑眯眯走进来,边走边摆了摆手:“这又不是在宫里,这么客气做什么?”

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长公主,行了个晚辈礼:“两年未见,姨母还是这般光彩照人。”

长公主失笑:“你这张嘴,惯会哄人开心……你母亲可安好?”

“劳姨母记挂,母妃一切安好,这次来还特意嘱咐我带些大昌特产回去,说请姨母督办,您最知道她的喜好。”

长公主连连点头,神情有些唏嘘,青藤的生母,越国的静贵妃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。

自从嫁去越国,她们便再未见过,算起来竟也二十年了。

贺萳看她有些伤心,连忙岔开话题:“母亲别提这些了,殿下请上坐。”

长公主抬手擦了擦眼角:“你说的是,青藤,来本宫身边坐。”

青藤连忙答应了一声,却扫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姨娘们,凑近贺萳道:“你府上竟然如此多的美人……艳福不浅啊。”

姨娘们纷纷低下头,唯恐一时不慎,被扣上不守妇道的名头。

然而青藤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境地如何尴尬,仍旧盯着她们来回打量,贺萳看的皱起眉头,不自觉看了眼翡烟,还是得让她去传句话……

但他念头刚落下,孙嬷嬷就到了:“公主,人到了……”

贺萳叹了口气,牵扯上祁孟舟,还真是事事不如意……

孙嬷嬷没察觉到他的想法,倒是看见青藤后顿了顿,连忙行了个礼:“青藤殿下来了?”

青藤笑嘻嘻点了点头:“孙嬷嬷好啊。”

“可折煞老奴了,厨房里有专门请的越国厨子,老奴这就去盯着,务必让他们尽心。”

她匆匆要走,贺萳想起她说的那句人到了,想着干脆就再把人撵回去。

他看了眼青藤:“殿下入席吧,母亲惦记你许久了。”

他说着想往外走,青藤却又跟了上来:“贺兄,你往哪里去?”

贺萳脚步一顿,心里有些不悦,往日也不见青藤和他如此亲近,今天这是抽了什么风?

然而他跟着,他也不好再去找祁孟舟,只能回了位置,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门口,但奇怪的是祁孟舟一直没进来。

难道是孙嬷嬷觉得青藤在,祁孟舟不方便进来,已经把人撵回去了?

贺萳不自觉敲了敲大腿,冷不丁听见长公主提起自己,只能和他们闲聊两句。

大概是青藤的眼神实在是太不老实,长公主有些忍不了了,挥挥手,将姨娘们都遣了下去。

“你这是什么脾气?你母亲竟也纵着你不管。”

青藤还是笑嘻嘻的:“美人自然是美给旁人看的,再说我只是瞧两眼,又不做什么……大昌的规矩真是要憋死人。”

越国以蛇为图腾,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奔放,女子二嫁三嫁的比比皆是,连皇妃也有不少是之前嫁过人的,因而多瞧两眼美人,对青藤来说,已经十分收敛了。

长公主知道越国的习俗,却仍旧有些难以接受,却不好再说,只能叹了口气。

贺萳看出她心里的不高兴来,略有些无奈的开口:“母亲劳累一天了,回去歇着吧。”

长公主看着青藤有些犹豫,对方一笑:“姨母自去就是,您不在我和表兄才好开怀畅饮。”

“你这小子……也罢,你们也不要失了分寸。”

两人连忙站起来看着她走远,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,青藤就抻了个懒腰,没骨头似地躺在了椅子上:“贺兄,这大过年的怎么能没有歌舞美人助兴?”

贺萳没吭声,他完全不想和青藤说话。

青藤瘪了瘪嘴:“没劲,你这人跟木头似的,却有那么多美人,简直是暴殄天物。”

贺萳有些无语:“美人不在多,能得一知己足矣……不过以殿下的身份,若真志在美人,想必再多也是养得起的。”

“养得起是养得起,可也得我喜欢才行……说起来,大昌的美人倒是别有风味,带个回去做侧妃也不错。”

侧妃?

贺萳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,总觉得他嘴里的那个美人,大约是祁孟舟……若是他不强,而是正经开口讨要,给还是不给呢?

不过祁孟舟大概是愿意的,兴许到时候还要来求自己。

贺萳心里冷笑了一声,一仰头将杯中酒全都灌进了嘴里。

青藤却忽然站了起来:“和你喝酒太没意思了,我还是出去溜达溜达,找找乐子。”

他要走,贺萳反而松了口气,也没有挽留,跟在他身后往门外去:“你是使臣,即便要去玩闹,身边也不能少了人,你是自己带人,还是我派几个?”

青藤没说话,贺萳皱着眉头看过去,却瞧见他正低头看门边,那里黑漆漆的,也不知道有……

有人!门边竟然真的有人!

他下意识把青藤拉到了身后,使臣若是在大昌出了事,两国必然要生出嫌隙。

“什么人?!”

他一伸手就将对方抓了起来,触手才觉得不对,这么轻,仿佛是个女人。

那人惊了一下,声音含糊的啊了一声,带着睡着的时候被惊醒了所特有的惺忪。

青藤挣脱了贺萳的手:“别这么凶,一定是个美人,大老远我就闻见脂粉香了。”

贺萳手一顿,脂粉香?

他心里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来,沉下脸来去看那团黑影,对方被他的声音惊动,抬头朝两人看过来。

虽然夜色并不明亮,灯台的光也有些暗淡,可他还是看出来了,竟然真的是祁孟舟,只是她一改往日的俗艳,竟穿了一身黑衣,颇有些不起眼,这才让他没能注意到。

然而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,祁孟舟为什么会在这里?!

他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藤,脸色铁青,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:“谁准你在这里的?!滚回去!”




祁孟舟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
之前孙嬷嬷喊她来,然后就让她在门口等着,说要进去通报,只是这一去就没再出来。

外头虽然冷,但花厅里的火气旺,这廊下比起她溪兰苑的屋子来说竟然还要暖和一些,她也就不着急,干脆慢慢的等,只是这等来等去也没等来结果。

后来姨娘们都走了,她不是不想走,可又担心等会里头找她的时候她没在,会出什么幺蛾子,贺萳这个人不讲理,想必长公主也不会和气到哪里去,真要因此生气了……

她叹了口气,蹲下来继续等,然后蹲就变成了坐,再然后她就靠在墙上迷糊了过去。

其实她睡得不安稳,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就醒了,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看见她,还以为是和姨娘们一样只是路过,直到贺萳呵斥了一声,把她硬生生从地上薅了起来。

她彻底清醒了,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,嘴唇微微一张:“爷……”

长公主要见我了吗?

贺萳根本没听见她说话,一看见她脸色就变得很难看:“谁准你在这里的?!滚回去!”

他虽然一向对自己不客气,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凶……大约是误会她是擅自跑出来的。

祁孟舟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,她把冰凉的手缩进了袖子里,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,声音压得很低:“我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,是孙嬷嬷喊我过来,她说长公主要见我,进去通报了。”

贺萳却并没有因为解释而缓和下来,语气甚至越发恶劣:“你长着双眼睛做什么?不知道看一眼吗?人早就散了。”

祁孟舟之前当然是看过的,可那时候,正经主子们都还在,她总不能一直探头看,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,也没顾得上再看。

眼下贺萳这么一说,她才再次往屋子里探了探头,果然里头已经空荡荡的了。

她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眼天色,都这个时辰了,怪不得散了,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妾,又被遗忘了。

她抓紧了袖子,心里又有点闷,可和上次被贺萳冤枉来说,这感觉就可以忽略不计了,只是多少有点好奇,长公主是故意晾着她呢;还是不想见她,但是孙嬷嬷忘了告诉她呢?

但不管是因为什么,这股好奇都只存在了一小会就被她抛在了脑后,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孙嬷嬷,她都没办法和人家计较,还是不去想了。

她沉默着安抚了自己,这才朝贺萳行了一礼:“那我回去了。”

虽然被这么凶了,还是当着外人的面,在被晾了大半宿之后,可她看起来仍旧是平静的,虽然多少有些小情绪,可至少没有任何失态。

贺萳忍不住回想了一下,好像祁孟舟这个人,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,也爱背后编排他,可除了上回在惜荷院,她再没有露出过那种表情来。

对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,她的接受度高的有些离谱。

贺萳越想,眉头皱的更紧,一阵寒风贴着头皮吹过,他回过神来,抓了一把祁孟舟的手,触手冰凉,他脸一沉,刚要张嘴,就瞧见了青藤,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。

当面教子,背地教妻,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。

他只好松了手:“回去吧。”

祁孟舟应了一声,只是转个身的功夫,就仿佛要融进了夜色里一样。

贺萳看了看并没有星辰的夜空,就算府里到处都点着灯,可总有照不到的地方,这女人蠢得竟然连灯笼都不知道拿一个。

他正想开口把人喊住,就见青藤快走几步追了上去,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要给祁孟舟。

贺萳眉头一拧,然而青藤并没有觉得自己唐突,他将斗篷塞进祁孟舟手里“姨母是和我说话才忘了你,这事儿怪我,害你在外头冻了这么久,这衣裳就当我给你赔罪。”

祁孟舟生的好看,没少遇见过愿意照顾她的男人,但大都是存着别的心思的。

可眼前这个人,应该是知道她是贺萳的人才对,无利可图,怎么还会对她好?

她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,心里是知道不能接的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。

贺萳忽然抬脚走了过来,将身上的大氅一扯就盖到了祁孟舟头上,话却是对青藤说的:“不劳殿下费心了。”

青藤耸耸肩,将斗篷收了回来,重新披在了身上:“得,我这要是再不收回来,怕是就要给美人招祸了,我走了,哪里都比你这里热闹。”

他说着话抬脚就走,路过祁孟舟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,看起来倒像是并不上心的样子。

贺萳却也没在意他的动作,只瞄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祁孟舟:“还不走?”

祁孟舟轻轻将大氅从头上扯下来,却没穿,她有些意外贺萳会这么做,但心里多少有那么点高兴,连被冤枉的气都消了大半,虽然贺萳这衣裳看起来送的不情不愿。

不过她也没打算收,只抬手摸了一下就送了回来。

这下轮到贺萳愣了,这是什么意思?

嫌他?

他有些被祁孟舟气笑了,她哪来的胆子嫌弃自己的夫君?

“你……”

“天这么冷,爷在外头别脱衣裳,我走快些几步路就到了。”

她犹豫了一下,其实想过要把衣服给贺萳披回去,但又怕他嫌弃自己,最后还是只把大氅往他怀里一塞,就转身走了。

她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,贺萳剩下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,他垂眼看着手里的大氅,半晌才想起来,他其实是想给祁孟舟一盏灯笼的,可最后,还是让她抹黑走了。

祁孟舟跌跌撞撞的回了溪兰苑,门虽然关着却没上栓,溪兰苑一向这样的,就是怕贺萳忽然来了兴致要过来,进不来门。

但眼下却方便了祁孟舟,她搓着冰凉的手回了屋子,彩雀趴在桌子上睡了,虽然是过年,外头到处都是鞭炮声,可屋子里仍旧很冷清,连火盆也没有点,只亮着一盏并不明亮的烛火,瞧着有些可怜。




祁孟舟把手指拢在上面,想暖一暖手,可烛火太过弱小,温暖没感到,反倒是屋子里也跟着暗了下来,她只好叹了口气,把手收了回来,轻轻推了一把彩雀。

“去床上盖着被子睡,在这里睡要着凉了。”

彩雀迷迷糊糊的醒过来,看见祁孟舟回来了,张了张嘴,却先打了个喷嚏,她连忙捂住鼻子:“姨娘你回来了?都这么晚了。”

她说着稍微清醒了一些,也跟着来了精神:“见到长公主了吗?她怎么样,喜欢你吗?”

祁孟舟苦笑了一声,这一趟与其说是见人,倒更像是受罚,不止没能见到长公主,还被贺萳教训了一顿。

但年底下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呢?

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:“明天再说,快去睡吧。”

彩雀有些失望,但一张嘴就打了个呵欠,只好在暂时不提这事,晃晃悠悠的出了门,回屋子里睡觉去了。

然而祁孟舟却并没有睡意,她看着窗户外头不知道谁家放的烟花有些出神,犹豫片刻后,又伸手摸了摸肚子,她这辈子,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吗……

因为这个问题,祁孟舟后半夜也没能睡着,但大年初一,她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,因为这天,不管是贺萳还是长公主,都会赏东西下来。

溪兰苑也难得平和,一早上听见的都是笑闹声,也没有人故意来找不痛快,只是祁孟舟仍旧不能出门,她干脆将笔墨纸砚搬上了床,裹着被子抄书。

外头逐渐热闹起来,没多久就有人一边喊一边跑着进了院子:“姨娘,来了来了。”

祁孟舟笔一顿,好奇的抬头看出去,贺萳的赏来了,他是懒得费心思的人,以往的节庆都是直接赏银子,这次应该也是这样。

可银子这东西虽然旁人说俗,但却是最实用的,也是祁孟舟最想要的东西。

翡烟很快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几个粗使婆子,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。

祁孟舟有些惊讶,这么多银子?

贺萳这是发了笔横财吗?

她按捺不住下地穿了鞋,扒着门框往外头看,其他姨娘们也好奇的很,毕竟贺萳送这么大的箱子过来,还是头一回。

翡烟瞥了眼姨娘们好奇的脸色,心里哼了一声,她自觉是高人一等的,端着架子咳了一声:“姨娘们要是好奇不如来看看?这么探头探脑的,要是让爷看见,又该嫌丢人了。”

薛姨娘哼了一声,却碍着她是贺萳贴身伺候的人,并没有说什么,翡烟自觉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,脸上的笑容很快得意起来。

她抬抬下巴,示意婆子把箱子打开。

祁孟舟期待地抻长了脖子,入眼的却并不是晃人眼的银光,反倒仍旧是小一些的盒子,她不由一愣,不是银子?

翡烟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来,打开却是文房四宝:“爷说了,咱们是勋贵之家,府里的人更不该失了教养,希望各位姨娘们上进一些。”

众人脸色都有些古怪,大年初一,不赏银子就算了,怎么能赏这些东西?一院子女人,要什么文房四宝?

祁孟舟也有些意外,贺萳最近这是怎么了?

眼见众人都站着没动,翡烟不耐的看了婆子一眼:“还不给姨娘们送过去?”

祁孟舟不等回神,手里就被塞了个盒子,她摸了摸上面精致的雕花,心里难得没有因为没得到银子而失望。

先前抄书的那一套,等她被罚完就要收回去的,现在这些却可以一直留在她屋子里。

她小心的把盒子放在床头,瞧了瞧里面的东西,她是分不出好坏来的,但贺萳拿出来赏人的,总不会是不好的。

外头很快又响起脚步声,孙嬷嬷也带着长公主的赏来了,姨娘们乌压压跪了一院子,祁孟舟就算在屋子里也不敢马虎,跟着一起跪下了。

好在贺萳虽然有些抽风,长公主却还是正常的,赏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,首饰脂粉这些,只是薛姨娘大概是昨天得了长公主青眼,额外得了一只金灿灿的手钏,看的祁孟舟有些眼热。

孙嬷嬷走后,溪兰苑就又安静了下来,而且直到元宵节这天,应该都会保持安静,因为贺萳不会有时间来理会她们。

而且听说今年他还要伴驾巡游,元宵节一过就要出发了,这么算起来,应该至少一个月都见不到人了。

祁孟舟其实不是多么盼着贺萳来,心里却仍旧莫名的有那么点惆怅,但很快她就念头一转,觉得就算贺萳在府里,一个月见不到一面的时候也不少,其实没什么区别,而且最近几次见面都很不愉快,就算在府里,他应该也不会过来的。

她心情平复了一些,伸手将那个装着笔墨纸砚的盒子拿过来摩挲了一下。

然而元宵节这天,孙嬷嬷却来了一趟,送了些河灯,说姨娘们今年可以热闹一些,不必像以往那般拘谨。

还特意提了一嘴,说是白郁宁也邀了贺萳,大约晚上两个人都会过去。

姨娘们眼睛都亮了起来,能在晚上看见贺萳,就说明有机会把人请回来过夜……

孙嬷嬷心里哂了一声,贺萳是她看着长大的,一向不好女色,怎么可能被人几句话就说动?

然而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出来,她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宣告一下白郁宁的地位,眼下事情做完了她也就不打算多留。

只是临走前又看了眼祁孟舟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宴的时候让祁孟舟白跑了一趟,她态度看起来比以往要和善一些。

“祁姨娘若是想去也不必顾忌,爷是宽厚的人,元宵节这样的日子,不会太苛责。”

祁孟舟惊讶的看着她,这位女官出身的嬷嬷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,她连忙道了声谢。

孙嬷嬷却也没再瞧她,转身走了。

姨娘们立刻炸开了锅,急匆匆回了屋子收拾打扮去了。

祁孟舟看着院子里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河灯,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拿,但彩雀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,高兴的去拿了过来。

“姨娘,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久,总算能出去走走了。”




祁孟舟看她那么高兴,也不想扫她的兴致,只是心里是真的不想去见白郁宁,她大概就是小心眼,坠子的事儿,明明没有证据,可她只凭直觉就记恨了人家白姑娘……

彩雀见她不说话,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:“姨娘,你不想去啊?”

祁孟舟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:“怎么会,我这不是在想穿什么衣服吗。”

彩雀也没多想,拉着她欢欢喜喜的去屋子里选衣裳,然而大晚上的,其实穿什么都看不大出来。

而且祁孟舟心里还是觉得贺萳大概并不想让她出去,看见她说不定还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,还是要低调点好。

于是她仍旧穿了那件黑衣裳,跟在一群姨娘后面,在夜色里慢慢往湖边去。

大概是她们去的太晚,湖面上已经被各院的丫头们放了不少灯,白郁宁也已经到了,正站在湖边,含笑看着丫头们说笑。

她披着月白的斗篷,被周遭的灯光一衬,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,祁孟舟一怔,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裳,越发不想过去了。

然而彩雀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,见她慢了,就轻轻拽了她一把。

祁孟舟被她拽的往前一步,这才瞧见站在白郁宁身边的贺萳,原来他也到了。

大概是这边人乌压压来的太多,贺萳被脚步声惊动了,扭头看了过来,祁孟舟一把拉住彩雀,悄悄掩藏在人群里。

好在男人大约根本不在意谁来了谁没来,只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。

祁孟舟松了口气,拉着彩雀跑到了不起眼的假山后头,借着阴影的遮掩,她点亮了自己的河灯。

彩雀看着那群笔直的朝着贺萳围过去的姨娘们,忍不住嘁了一声:“有什么用啊……”

祁孟舟没理她,轻轻将河灯放进了水里,然后虔诚的闭上了眼睛,虽然在她过去的生命里,从来没发生过被神佛保佑的事,但她仍旧心存期待,希望偶尔,有哪位神明能听见自己的祈求,让她的愿望成真……

彩雀忽然叫了一声:“姨娘,你那河灯上是不是忘了写东西了?这愿望怎么实现啊。”

祁孟舟心虚的扭开头,她不是忘了,只是不太敢写。

如同贺萳所说,正妻还没过门,她一个妾就想生孩子,似乎的确有些不知好歹。

彩雀叹了口气:“奴婢再去姐妹们那里看看,说不定谁还有多的河灯,咱们再放一个……”

她话音未落,湖面忽然起了风,两人都被冻得一哆嗦,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。

彩雀吸了口凉气,却又有些幸灾乐祸:“这风起的真是时候,姨娘你刚才没仔细看吧?孙姨娘穿的是单衣,一路上都哆哆嗦嗦的,说不定现在脸都冻青了。”

祁孟舟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:“虽然天暖和了,可也还是冷的……她可真霍的出去……”

她说着抬头看了远处一眼,没看见孙姨娘,倒是看见了贺萳,他周遭都是灯笼,照的那张素来冷淡不耐的脸上竟然都多了几分柔和。

只是那张脸并没有看向这里,不过是因为凑巧她和白郁宁在同一个方向,才能看见。

祁孟舟垂下头搓了搓手指,犹豫了一下才又抬眼看过去,对方这次正低着头和白郁宁说话。

“起风了,回去吧。”

白郁宁看了眼热闹的人群,轻轻摇了摇头:“难得这么热闹,我想多待一会儿。”

她说着就被寒风吹得一抖,连忙抬手抓住了衣襟。

贺萳看着不远处不停偷看自己的女人,不太明白这里的热闹有什么好稀罕的,等他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,发现白郁宁竟然也在看自己。

他微微一怔,有些没看懂这目光里的含义。

一阵寒风又吹过来,白郁宁搓着手轻轻呼了口气。

贺萳恍然,原来白郁宁是冷了,想要他身上的大氅。

他没有犹豫就脱了下来,抬手披在了白郁宁肩膀上,白郁宁羞涩的笑了笑:“多谢贺大哥。”

贺萳摇摇头,脑海里却忽然想起祁孟舟来,那天,她明明也是很冷的。

他不自觉地扫视了一下人群,并没有祁孟舟的影子,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,今天竟然没来吗?

他念头刚冒出来,一个小丫头就跑过来传话,说谢润请他去一趟书房。

白郁宁听见了,眼底露出失望来:“贺大哥又有公务要忙吗?”

最近贺萳时常不见人,今天难得露面,她还以为对方能多陪陪自己呢。

她声音里的控诉十分明显,贺萳略有些尴尬,白郁宁在侯府无亲无故,难免不安,自己的确应该多照顾她,可……

但不等他说什么,白郁宁又笑了:“还是公务重要,贺大哥快去吧,我这里没什么。”

听起来倒像是为了不造成贺萳的困扰,强行压下了心里的委屈,贺萳心里的尴尬慢慢变成了愧疚。

“等此次巡游结束,我便能空闲一些了。”

白郁宁点点头,善解人意道:“贺大哥快去吧,不要耽误了正经事,我这里不要紧的。”

贺萳这才转身走了,他一走,姨娘们顿时没了兴致,也三三两两告辞了,小桃看着姨娘们的背影,不屑的嘁了一声,嘴唇一张,很想说些什么,可话到嘴边她却看了一眼白郁宁。

这位她打小伺候着的姑娘,脸上看不出表情来,可这副样子,却极容易让她想起来前些天的那一巴掌,从那天过后,白郁宁对她就冷淡了很多,这让她多少也收敛了一些颐指气使的毛病。

小桃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提姨娘们,而是看了眼贺萳离开的方向:“姑娘,你怎么就让侯爷走了?这些日子他可就来了一回。”

白郁宁看了她一眼,轻笑了一声:“男人嘛,总是要看重事业一些的,他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委屈就行了,何必再做多余的?”

再者说,女人的纠缠,未必就会让男人觉得高兴,若是掌握不好分寸,还会适得其反。

她看了眼姨娘们离开的方向,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?




小桃连忙朝白郁宁竖起大拇指:“姑娘你真厉害,那些小妾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。”

白郁宁浅浅一笑,心里却对小桃这句话十分厌恶,她是什么身份?溪兰苑那些人要做她的对手,也配?

然而她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,只是扯了扯身上的大氅,慢慢转了身:“既然人都散了,咱们也回吧……对了,你再去分发一批河灯,别看这都是小事,最是能拉拢人心的。”

小桃连忙答应了一声,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,这里一散,整个侯府就都安静了下来,最热闹的竟然成了贺萳的书房。

谢润将一份名单递到贺萳面前:“这是随行名单,您的确可以带几个家眷,但是以这个名义,恐怕会引人注目。”

贺萳看着名单,沉默着没有说话,虽然说是皇室血脉尊贵,可当今皇上私生子女太多,即便是注重规矩的宗亲们也有些不想让他们认祖归宗,毕竟这对皇室来说,不是什么好名声。

而白郁宁,眼下就面临着这个困境,明明是正经的金枝玉叶,却很难得到自己该有的一切,或者说,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贺萳,她连认祖归宗的机会都没有。

贺萳轻轻敲了敲桌案:“那就找个人来掩人耳目。”

想要掩人耳目,首要条件就是对方要听话,而且身家清白。

若是包藏祸心,这一路上麻烦不断不说,说不定还会坏事,如果因此导致白郁宁不能认祖归宗……

贺萳抬手揉了揉眉心,心情有些沉郁,他一定要让白郁宁拿到她该有的东西。

谢润倒了杯茶推过来:“明天便要启程,爷打算什么时候去找祁姨娘?”

贺萳揉着眉心的手一顿:“我何曾说过要带她?”

谢润略有些无奈地看过来:“那侯爷还能找谁?您的后院的确花团锦簇,可除了祁姨娘,谁还担的上听话和身家清白这几个字?”

他顿了顿,略有些惊讶道:“难不成您打算现在出去来个艳遇?”

贺萳一噎,虽然谢润这话说的不客气,却是实话,艳遇是不可能的,若是真的要找个人来替白郁宁遮掩,也只能是祁孟舟。

他沉默片刻才站起来,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,圆月当空,照的地面都澄澈起来,他心里叹了口气,虽然牵扯进来的确会有些麻烦,但说到底这也是一份恩情,

倘若日后他与白郁宁成婚了,只将祁孟舟当成摆设,不再理会,白郁宁因为这件事,也不会亏待她。

这么算起来,对祁孟舟也并没有坏处。

“我这便过去一趟,你将府里事物安排妥当便出发吧,安排的仔细些,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来。”

谢润应了一声,转身走了。

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,贺萳才抬脚出了门,大约是因为外头没有宵禁的缘故,就算这个时辰了,府里竟然还算是热闹,尤其是湖边,隐隐约约还有丫头们嬉闹的声音传过来。

贺萳脚步顿了顿,换了条路走,天眼看着就要亮了,他还想着在溪兰苑能睡一觉,并不想路上被什么人撞了,或者捡了谁的帕子。

然而他以为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的祁孟舟却并不在,门推开,里面一片黑暗不说,还有些清冷。

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才抬脚走进去,半个月不来,竟然觉得这屋子有些陌生,好在溪兰苑的屋子格局都大同小异,就算摸着黑他也没有磕了碰了。

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,偏他又不想睡,干脆走到桌案前,开了窗,借着外头的月色翻了翻祁孟舟抄的《女戒》。

“……一手狗爬字。”

他摇了摇头,眼底露出几分嫌弃来,却仍旧从头翻到了尾,越到后面,字迹就越工整,虽然仍旧说不上好,可还是能看出来,是用了心的。

然而这对贺萳这样严苛的性子来说,远远不够,他点了点纸张,若不是这里没有朱砂,他都想给祁孟舟批个红字。

“错字连篇。”

他摇了摇头,正想翻过来再看一遍,溪兰苑的大门就被推开了,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钻了进来,贺萳从窗户里往外头看了一眼,慢慢眯起了眼睛。

祁孟舟一哆嗦:“今天真冷啊……”

彩雀也跟着抖了抖:“姨娘,可别说了,越说越冷……要不咱们点个炭盆?”

“算了算了,这眼看着就天亮了,太阳一出来就暖和了,要不今晚你就在这睡吧。”

彩雀很纠结,再怎么说,姨娘的屋子都比丫头的要舒服,可是这太没有规矩了,虽然她没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

她咬了咬牙:“那奴婢先去烧热水,姨娘你烫烫脚再睡,能暖和好多呢。”

祁孟舟一边摇头一边开门:“天都快亮了,别麻烦了……我就说别放灯了,你非要去拿,折腾到现在,我手都冷成冰了。”

“……姨娘你也太懒了,一年就这么一次,当然不能马虎,你看看你之前放的那个,什么都没写,要是真的被哪路神仙看见了,想帮你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。”

祁孟舟苦了脸:“行行行,我的错,赶紧收拾收拾睡……啊!”

她惊叫一声,猛地往后弹了一步,彩雀被吓得一哆嗦,循着祁孟舟的目光看过去,才瞧见窗户边上站着个黑漆漆的影子。

“鬼啊!”

贺萳:“……”

他没好气的看了主仆二人一眼:“心里没鬼哪来的鬼?”

彩雀被唬得没敢出声,祁孟舟倒是听出来了,但有些不可置信,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:“爷?”

贺萳哼了一声,听在祁孟舟耳朵里,这就算是回应了,她松了口气,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膛,扭头看了眼外头,天上也没两个月亮啊,怎么元宵节过来了?

彩雀也回了神,熟练的摸出了火折子点了灯,贺萳看了眼她的动作,等烛火亮起来的时候,才看向祁孟舟。

她冻得脸色通红,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气。

既然冷,做什么非要在外面待到这个时候?

贺萳眉头皱起来,觉得祁孟舟的确是不太聪明的。




祁孟舟没注意他的脸色,看见他愣了愣然后急匆匆走了过来,在他身边看来看去,似乎在找东西却没能找到,最后只是关了窗,然后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几步。

贺萳一怔,丫头还在呢,这么放浪成何体统?

他正要把手抽回来,祁孟舟先松了手,他们已经到了床边,祁孟舟轻轻推了把贺萳,见他坐在了床榻上,才抖开被子盖在了他身上:“爷稍等,我这就去点炭盆……彩雀,烧热水去。”

彩雀连忙答应了一声,然后跑了。

贺萳从意外中回过神来,祁孟舟这是……觉得他冷?

他有些被她气笑了,到底是谁的手冷的和冰一样?自己都管不好,倒是有心思来猜他的想法。

然而祁孟舟并没有在意这些,给他盖好了被子就要出去。

贺萳一把抓住她的手,把她拽了回来:“我说冷了吗?”

祁孟舟微微一愣,穿的这么少,屋子里又没有炭盆,怎么可能不冷?

不好意思承认?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?

祁孟舟有些不解,正想说话,一抬头看见的却是贺萳并不和善的脸色,她心里一顿,忽然想起来,自己现在还是个代罪之身。

贺萳这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。

祁孟舟抿了抿嘴唇,不是很有底气的解释:“我不是偷溜出去的……是孙嬷嬷说今天不要紧……”

贺萳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,忽然之间糟糕起来,他看着祁孟舟低垂的头,语气有些恶劣:“我说计较了吗?”

虽然话好像是好话,可不知道为什么,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,祁孟舟抬头看了他一眼,然后就被贺萳抓了个正着。

他对祁孟舟,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柔和,抓到她这么鬼鬼祟祟的偷看,心里就有些不痛快。

“看就光明正大的看,偷偷摸摸的干什么?我还能吃了你?”

祁孟舟摇摇头,心里却有些纳闷,既然都说了不计较了,那为什么还这么大火气?

她想不明白,只好先避其锋芒:“我去点炭盆吧……”

贺萳看了眼天色:“等你点着了,再把碳烧好了,天也该亮了,还有什么用?”

祁孟舟一噎,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,但她还不是怕贺萳冷吗?现在的天气,竟然穿成这样就出门了,明明看灯的时候还穿着大氅……

她心里偷偷嘁了一声,觉得贺萳这人,教训人的时候头头是道,其实也不是很拎得清的……

额头忽然被敲了一下,祁孟舟低呼一声,抬手捂住了额头,无辜的看着贺萳。

她干什么了?

贺萳眉梢微微一挑:“不服气?我在和你说正经事,你在想什么?”

贺萳和她说话了?她怎么没听见?

祁孟舟顿时心虚了,但没敢说自己真的走神了,只好仍旧拿着炭盆当理由:“还是先点了炭盆吧,等屋子里暖和了再说话。”

贺萳一眼看出来她的心虚,也没废话,轻轻一拽就把她拽到了床上,然后扭头看向外头:“彩雀,下去吧。”

彩雀迟疑的应了一声,借着关门的档口往里面看了一眼,见地上只有鞋没有人,脸上一红,这才退了出去。

祁孟舟挣扎着坐起来把脚塞进被子里,她心里还想着坠子的事,不想做别的,但看贺萳的样子……

她心一横:“爷……我其实脸没洗,脚也没洗,也很久没洗澡了……”

贺萳额角跳了一下,恨不得去捂祁孟舟的嘴,真是多好的兴致都要让她这几句话给败坏了。

他忽然觉得以往半夜过来,还是十分明智的,尤其是不给祁孟舟开口的机会。

“爷,要不你去别的姨娘那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

贺萳伸手去解腰带,见祁孟舟坐着不动,半分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,心里一堵,干脆也不动弹了,只张开了胳膊,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。

祁孟舟:“爷,我这身上都有味了……”

“更衣!”

祁孟舟叹了口气,虽然不情愿,却只能咬着牙爬起来给他宽衣解带。

贺萳看起来还不太满意,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,祁孟舟只当没听见,认认真真的解腰带的扣子,贺萳忽然说了句什么,祁孟舟一愣,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
她抬眼看着贺萳:“爷刚才说什么?”

贺萳轻轻咳了一声,目光一垂,就看见了祁孟舟那双正在给自己解腰带的手,大概是在外头冷的太厉害,那双手红彤彤的,动作也不太灵活。

“这次巡游,你随我去,赶紧收拾下东西。”

祁孟舟还是看着他,慢吞吞眨了下眼睛,一幅仍旧没听明白的样子,贺萳眉头一拧:“一句话要说几遍才能听明白?”

祁孟舟回过神来,脸上露出忐忑来,她犹豫了一下,小声道:“爷,你是不是冻坏了?”

贺萳:“……”

他又想敲祁孟舟的脑门了,但艰难地忍了下来:“让你去你就去,哪那么多话?”

祁孟舟见他有些不耐烦了,只好闭了嘴,心里却有些不太安宁,总觉得贺萳不会对自己这么好的。

只是她长这么大,还从来没出过凉京城,所以难免还是生出了一点期待,外面是什么样子呢?

会和说书人说的一样,有看不见尽头的山和水吗?会有长着金发碧眼的波斯美人吗?会有各种各样她听都没听过的新鲜物件吗……贺萳真的会带她出去吗?

见她真的不说话了,贺萳反而不高兴起来:“怎么?不想去?”

祁孟舟摇摇头,能出去看一看的机会太难得了,她怎么会不想去,只是——

“爷,还有谁去呀?”

贺萳身体微微一僵,竟然莫名的有些不自在,但很快这份古怪的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,他又咳了一声:“白姑娘也会去。”

祁孟舟发现自己并不意外,甚至还产生了果然如此的感觉。

她就说嘛,贺萳怎么会好端端的要带她出门,原来又是沾了人家白姑娘的光,毕竟这满溪兰苑里,只有自己是最没有骨气的那个,人家一句话就能喊去惜荷院陪着说话解闷。

这么说起来,未来主母的大腿,她也算是抱上了。

真讽刺呢……




祁孟舟一直想要个孩子傍身。

早上起床,看着空荡荡的床铺,她有些懊恼。

她本想今天早上起床后求一求贺萳,让他准许自己怀孕,别再让婆子给她送避子汤。可贺萳身强体壮,昨晚折腾得太晚。早上她一睁眼,床榻上就只剩了她一个人。

丫头彩雀听见动静连忙走进来,隔着帐子问她:“姨娘,可是醒了?”

祁孟舟应了一声,就瞧见床帐子被撩开,露出来的却不是彩雀那张年轻稚嫩的脸颊,而是花白着鬓角,一脸严肃冷淡的孙嬷嬷。

她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。

祁孟舟脸色发苦,但又不敢拒绝,只好叹了口气将碗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,这才皱着脸笑了起来:“这种小事怎么劳动孙嬷嬷亲自来……”

孙嬷嬷是宫里出身的,跟着长公主嫁到了侯府,又一手照顾贺萳长大,在侯府十分有脸面,比祁孟舟这不太受宠的妾室要有地位的多,她是一点都不敢得罪。

孙嬷嬷对她的谦卑半点不领情,笑的冷淡又轻蔑:“自然是为了防备有些人不肯安分,咱们爷什么身份?要是被下贱胚子怀了种,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。”

祁孟舟脸上的笑一僵,眼神有些黯淡,她的确出身青楼,被人瞧不上也是常有的事,以往也没少被人当面嘲讽,便是贺萳,也总因为这事嫌弃她。

可过去她也改不了,只好这么忍着。

彩雀不忿的撅起嘴,走过来搀扶祁孟舟:“姨娘,奴婢先伺候你洗漱吧,说不准今晚侯爷还要过来呢。”

祁孟舟知道她说这话是为了给自己长脸,可心里却更苦,贺萳不喜欢她,一个月里能来一回已经十分难得了。

孙嬷嬷显然也知道这茬,因此很不客气的笑了一声,里头满是嘲讽。

主仆两人被笑的脸上都火辣辣的,只好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,连回头都不敢。

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,不多时一道粗哑的女声响起来:“祁氏可在里头?侯爷传你去主院见见。”

祁孟舟一愣,下意识探头看了眼天色,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贺萳竟然肯让她去主院?

孙嬷嬷也是一愣,撩开门帘看出去:“怎么回事?”

祁孟舟这才瞧见外头站着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,面相都有些凶,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茬,这主院传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。

可她一向安分,也没做什么错事啊……

她心里惴惴,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。

彩雀还傻乎乎的高兴:“铁定是侯爷觉得您好了。”

她手脚麻利的给祁孟舟梳好了头发,恨不得将首饰全插在她头上,又取了艳粉色的衣裳来给她换。

祁孟舟心不在焉,也不敢耽搁,收拾完毕匆忙往外走,不等撩开厚厚的棉帘子,就听见两个婆子一改方才嚣张的语气,低声下气的和孙嬷嬷说话。

“侯爷下朝回来才看见白姑娘被推进了池子里,发了好大的火,姨娘们都被喊去主院跪着了,侯爷说,白姑娘什么时候醒,就让什么时候起。”

祁孟舟听得心里一咯噔,这个白姑娘她听过,叫白郁宁,说是前阵子贺萳出门剿了一趟匪,从匪窝救出来的,一带回来就喜欢的不得了,单独辟了院子出来给她住着,也从不许后院这些人去她跟前走动,显见是上心的很。

这样长在贺萳心窝上的人,祁孟舟是从来不敢招惹的,唯恐一个不慎,就被贺萳抓住把柄,将自己赶出去。

孙嬷嬷察觉到她在偷听,视线严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,瞧见她这一身穿戴,面露鄙夷,连忙将头扭了回去,语调不高不低的开了口:“既然祁姨娘收拾好了,那就走吧,别让爷久等。”

祁孟舟连忙答应一声,被两个婆子押犯人似的夹在中间,一路往主院去,路上她忍不住开了口:“我刚才听见说白姑娘出事了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她倒是不甚在意白郁宁的死活,只是怕贺萳迁怒到她身上。

因为孙嬷嬷在,两个婆子虽然满脸嫌弃,却还是回答了她的话:“就今儿早上,半夜落了雪,白姑娘说要去收一些泡茶,结果就掉进了池子里。”

祁孟舟松了口气:“原来是早上出的事,那和我可没关系,我刚刚才起来……孙嬷嬷可看见了。”

孙嬷嬷语气冷硬:“若当真和你无关,爷自然不会牵连你。”

祁孟舟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,脚步也轻快了起来,虽说被喊去主院不是什么好事,可能多瞧贺萳一眼,她心里还是欢喜的。

那男人吝啬的很,便是去了她那里,也多是入夜之后,她都已经许久没仔细瞧过对方了,心里多少都是惦记的。

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,很快便到了主院,门开着,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,喊冤的,诉委屈的,夹杂着啜泣声,十分热闹。

贺萳这人不好色,可后院妾室却不少,有生母长公主给的,有官员送的,也有太子皇子们赐的,可像祁孟舟这样,被他自己带回来的,还是独一个。

然而也没什么用处,贺萳照旧不喜欢她。

身后有人忽然推了她一把,祁孟舟一个踉跄跪趴在了地上,她回头看了一眼,是那两个婆子之一。

“侯爷说了,请姨娘们都在这里跪着反省,什么时候白姑娘醒了什么时候起。”

祁孟舟心想这人怎么不讲道理,她明明和这事没关系。

她瞧见贺萳远远的坐在正厅里,黑沉着脸和人低声说话,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。

祁孟舟咬了咬嘴唇,心里有点发酸,这果然是很喜欢那个白姑娘的。

可再喜欢,她也是无辜的,凭什么寒冬腊月里要在这里跪着挨冻?

她正想喊一声冤枉,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哭嚎,她一愣,下意识捂住了嘴,摸着自己两瓣唇是闭着的,这才反应过来,喊得人不是自己。

外头又有一个姨娘被带了过来,不过她比祁孟舟凄惨的多,是被生生拖过来的,才下了雪,地面还没清扫干净,她一身衣裙又湿又脏,瞧着十分狼狈。

“我是冤枉的,你们这群狗奴才,你们胆敢这么对我……爷,妾身冤枉,呜呜呜……”

祁孟舟正打算有样学样,眼角就瞥见贺萳冷硬的神情,他眼底没有半分怜惜,瞧着自己的女人被人这样欺辱,却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。

她心里莫名就是一凉,一声冤枉噎在喉咙里,半晌都没说出来。


孙嬷嬷脸一沉:“让她闭嘴,哭嚎什么?”

抓着那姨娘的两个婆子,便抡起胳膊,狠狠打了两个巴掌,那姨娘被打的懵了,嘴角淌了血都没顾得上擦一擦。

祁孟舟被唬的一哆嗦,连忙抬手捂住了脸,心里觉得比起挨两下巴掌再跪,还不如干脆就跪呢。

不止她,院子里的女人们都被吓到了,哭泣声齐齐一顿。

贺萳这时候才开口:“都齐了?”

他的大丫头翡烟连忙应了一声,他便站了起来,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女人们:“谁做的,自己出来。”

底下鸦雀无声,贺萳这架势,怎么看都像是要吃人的,谁敢在这时候认?

贺萳也没强求,只扫了眼众人,目光略过祁孟舟时,连停都没停一下。

祁孟舟心里失望,但没敢吭声。

“翡烟,盯好了。”

贺萳说完这话抬脚就走,大约是要去看看白郁宁的情况。

祁孟舟就跪在门边,贺萳是贴着她的身体走过去的,等他身上那股檀香味钻进祁孟舟鼻子里的时候,她脑子突的一糊,鬼迷心窍的似的抬手抓住了贺萳的衣角。

贺萳脚步一顿,低下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。

祁孟舟被看得一个激灵,连忙松了手,贺萳却误会了她,只当她也是要闹腾,眉头很快拧了起来,话却不是对她说的,而是吩咐的随从云水:“若是谁不肯安生跪着,就去池子里泡一泡。”

祁孟舟其实没见过他几次好脸色,但这么凶的时候,还是头一回,她心里生出一点点酸涩来,她明明真的什么都没做。

白郁宁身娇体弱,泡了一会冷水,一直睡到晚上。

主院里姨娘们也身娇体弱,没几个时辰就接二连三的晕了过去,只有祁孟舟吃惯了苦,受惯了罪,虽然身上难受的厉害,也冷的厉害,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,可意识却仍旧算是清醒。

因而一直坚挺的跪着,直到主院的院子彻底空荡下来,只剩了她一个人。

翡烟打了个呵欠,借着灯笼瞧了眼祁孟舟,嗤笑了一声,压低声音和小丫头说话:“要不怎么说是贱骨头呢,跪一天了没事人一样……”

小丫头捂着嘴笑起来。

祁孟舟哆哆嗦嗦的搓了搓冰冷的手,没怎么有心思搭理他们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她觉得自己该装晕了,不然要是半夜撑不住了真晕过去,再没人瞧见,她不是要冻死在这院子里?

她迷迷糊糊的琢磨什么姿势晕的最自然,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,贺萳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起来:“……告诉太医,用最好的药,务必不能留下病根。”

祁孟舟一个激灵,迷糊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一些,费力的扭过头去盯着门外看,难得能遇见一回贺萳,她得把该说的话说了……

她就跪在门口,灯笼明晃晃的照着,贺萳远远的就瞧见了她的影子,忍不住有些诧异:“不是说都晕了?怎么还有人跪着?”

云水摇头:“院子里是翡烟姑娘照看的,奴才也不晓得。”

贺萳眉头皱了起来,长腿一迈,几步就进了院子。

“爷,您回来了?”

祁孟舟连忙喊了一声,下意识的往他跟前凑,腿却又僵又麻,没能挪动,身体一晃,险些歪倒在地上,险险靠手撑着才稳住了身体。

贺萳认出了她,眉头微微一皱:“怎么是你?”

祁孟舟觉得这话不像是好话,仿佛是带着点嫌弃似的,只好讪讪笑了笑,垂下了头。

“来个人,把祁姨娘送回去。”

祁孟舟被这句话唤出了勇气,抖着手抓住了贺萳的衣角:“爷,我有件事想求求您……”

贺萳垂眼瞧着她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,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出她昨夜媚眼如丝的样子来,眼神微微一闪,神情越发冷硬,他看了眼翡烟,开口时语调却不见多少情绪:“没长眼睛吗?还不把祁姨娘送回去?!”

贺萳性格冷淡,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,说话这样不客气已经是动了气的样子。

翡烟被吓了一跳,知道今日白郁宁出事他心里不痛快,不敢耽搁,连忙答应了一声,小跑过来。

祁孟舟眼神暗了下去,只当贺萳是不想听自己说话,笑容有些僵,慢慢的松开了手,替他抚了抚抓起来的褶皱。

翡烟顾不得她在做什么,一伸手就要拽她,心里很是不满,总觉这窑子里出来的狐媚子,是故意撑到这时候的,好在她家侯爷跟前装可怜,因此下了死力气。

但祁孟舟早就冻得没了手脚发麻,几乎没有知觉,被她这一拽,腿还僵着没动弹,上半身却被扯得往前扑,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贺萳膝盖上。

贺萳纹丝不动,祁孟舟却被撞得有点懵,只觉得本就不清醒的脑子越发糊涂了,直到两只手伸过来,插在她腋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,她这才感受到膝盖上的疼,神智也被这份痛楚拉了回来。

贺萳松了手,目光冷淡的瞥了眼翡烟:“送她回去。”

翡烟心里有些恼火,越发认定她是故意的,哪就那么凑巧能撞上她家侯爷?

“祁姨娘,奴婢送你回溪兰苑。”

她手死死抓着祁孟舟的胳膊,半分也不给她挣脱的机会,半拖半拽的带着她出了主院。

祁孟舟一边含糊的道了谢,一边艰难的扭头去看贺萳,却只瞧见了他颀长冷清的背影,这人真是半分耐性也不肯给她……

她只得收回视线,心里有点酸,酸里还带着点疼,直往鼻梁上冲,她吸了吸鼻子,抬手揉了下眼睛。

“你们两个,送祁姨娘回去。”

翡烟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,也不等人走到跟前便迫不及待的将祁孟舟从身边推开了,而后抬手用力拍打了几下衣裳。

“奴婢还得伺候爷沐浴就寝,实在不得闲送祁姨娘回去,您就将就着扶着这两个婆子吧。”

祁孟舟“嘁”了一声,觉得翡烟是在胡说八道,贺萳沐浴从来不许丫头伺候,翡烟就是回去的再急,最多也不过就是在门外头当个木头站着。

但翡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,话一说完就匆匆回去了。

祁孟舟回头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很羡慕,要是能每天见到贺萳,她其实也愿意去做个丫头……可惜贺萳不喜欢瞧见她。

她叹了口气慢慢将身体靠在了灯柱上,走了这几步,腿疼的要命,可她却朝两个婆子摆了摆手:“不用你们,我自己能回去……”

这不是逞强,只是不得宠的妾室,使唤不动府里的下人,她月例银子不多,实在舍不得花钱打赏,还不如自己慢慢挪回去。


两个婆子对视一眼,大约也是知道她不是有钱的主,扭头就走了。

祁孟舟弯腰揉了揉膝盖,歪头看着主院大门,走神似的呆了半晌,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用手指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,郁闷的心情随着这动作缓和了一些,她这才扶着灯柱,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。

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,天色早就黑了,彩雀打着灯笼在门口急的转圈,瞧见她露面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她:“奴婢的好姨娘唉,人家晌午就回来了,你怎么拖到这时候?”

祁孟舟一瘪嘴:“我也不想啊,就是不晕,我也想装晕来着,怕装的不像被人看出来,再泼我一桶冰水……”

彩雀哭笑不得:“咱们府里怎么会这么刻薄?这身上冰成这样,一定是冻透了,快快快,咱们回屋子里去,被窝里放了好些汤婆子。”

祁孟舟连忙加快脚步,膝盖却撑不住,一个没稳住就又跪在了地上,砸的地面砰的一声响,疼的她脸色惨白。

彩雀唬了一跳,也不敢再催,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挪。

一进去她就上手将祁孟舟的外袍脱了下来,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,眼见祁孟舟被热气激的不停哆嗦,脸上露出愁苦来:“姨娘,奴婢去熬碗姜汤吧,万一明天病了怎么办?”

祁孟舟想说哪就那么容易生病,她以前在青楼里,也因为不肯接客被罚过跪雪地,哪回不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?

可话没说出来,意识先模糊了,她只好摇了摇头,而后便彻底睡了过去,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。

外头的天是阴的,仿佛还要下雪,祁孟舟身上还是冷的厉害,觉得眼皮烫的睁不开,但这还是次要的,她浑身都痒,尤其是膝盖,又疼又痒,让她躺都躺不住,只好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去看自己的伤。

这一看就有些恼了:“彩雀!”

她拎着两条剪开了缝的裤腿恼怒的盯着门口,见彩雀端着药进来,脸上忍不住露出心疼来:“这中衣新做的,你怎么就给我剪了?”

彩雀将药放在矮几上,闻言看过来:“奴婢的好姨娘唉,您那条裤子做的窄,膝盖又肿的这么厉害,昨天不剪,等肿起来就不好剪了……您放心,奴婢沿着缝剪得,等您换下来,再缝补就成了。”

祁孟舟这才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……这是药?侯爷昨天来瞧我了?”

彩雀被她问的叹了口气:“侯爷没来,说是白姑娘醒了,听说了罚跪的事,心里愧疚,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众姨娘看诊,这是治伤寒的药……您要不喝奴婢就去倒了。”

祁孟舟连忙拦住她:“喝喝喝,白给的为什么不喝?”

她捧着热烫烫的碗暖了暖手,正想等温度下去了再喝,碗就被彩雀端走了。

祁孟舟一呆:“怎么了?”

彩雀恨铁不成钢的看她:“咱们平白无故吃了这冤枉亏,她一碗药就想打发了?您瞧瞧别的姨娘,她们都把药泼出去了,要是您喝了,这传出去,她们还不得更排挤您啊。”

祁孟舟瘪嘴,拉着彩雀的手,语重心长的教育她:“咱们穷,不能和旁人比,这药现在不喝,以后就没得喝了。”

贺萳赎她的时候,没有自己去,只派了个管事,那管事贪了一些银钱,仗着权势逼着百花阁放了人,百花阁不愿吃亏,就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掉了包,祁孟舟是进了侯府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的。

彩雀脸上也露出愁苦来:“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……”

祁孟舟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:“说来说去,都是侯爷小气,从来都没赏过银子……”

她话音未落,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:“你这是在埋怨我薄待你?”

随着话音落下,一道颀长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。

两人不防备贺萳这么不禁念叨,随口一提竟然就来了,都被唬了一跳,彩雀先回过神来,又喜又忧,慌里慌张的行了礼:“奴婢给侯爷请安……您稍等,奴婢这就去烧水泡茶,再把炭盆点上。”

她说着,一溜烟就跑了,她这一走,祁孟舟就有点慌,心里觉得贺萳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发作她,可这个人又的确是一直不喜欢她的。

她一边纠结一边讪笑,试图替刚才的话解释:“我刚才是开玩笑的,侯爷这么英明神武,一定不会当真的是吧……呵呵呵呵……呵……”

贺萳没开口,目光冷淡的看着她,看着看着,祁孟舟就闭了嘴,干巴巴的吞了下口水。

贺萳这时候才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:“这是……特意给我瞧的?”

祁孟舟这才瞧见自己乌紫乌紫的膝盖,之前只顾着心疼两条被剪了的裤腿了,现在才反应过来疼。

“这侯府就是不一样,地砖都格外的硬,以前也没跪成这样……”

她小声嘟哝了一句,瞧贺萳的脸色不太好看,这才想起他刚才的话,一边扯过被子将腿盖了起来,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解释:“没没没,刚才彩雀要给我上药的……”

贺萳轻轻嗤了一声:“不是嫌我没赏银子?你哪来的钱买药?”

祁孟舟被噎住了,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,就在他发愣的档口,一个瓷白瓶子被丢了过来,祁孟舟连忙接住。

她心里有些欢喜,忍不住想,难道贺萳这会来,是猜着她没好药,所以特意来给她送的?

她眼睛亮起来,连带着因为受寒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光彩了几分:“谢爷……”

“这是白姑娘让人送来的药?”

贺萳忽然开口,打断了祁孟舟的话,祁孟舟也不在意,就点了点头:“应该是吧……彩雀说是。”

“喝了。”

祁孟舟一愣:“啊?”

贺萳眉头拧着个小疙瘩,目光严厉的看着她,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说了一遍:“喝了。”

祁孟舟原本也是想喝的,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逼,又有点不想喝了,反而想起了刚才彩雀说的那些话。

只是她是半点都不敢表达对白郁宁的不满的,只能装傻,试图敷衍贺萳:“这还很热呢,我冷冷再喝……”

贺萳没再开口,就居高临下的看着祁孟舟,他逆着光,祁孟舟瞧不清他的脸色,却仍旧察觉到了那股视线,仿佛利箭一样,刺的她浑身疼。

她张了张嘴,一肚子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,僵持几秒后,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。

她尴尬的笑了笑:“现在好像……也不是很烫了啊……”

她捧着药碗,低头吹了吹热气,然后一口灌了下去。

“我喝了……”

她抬头朝贺萳笑,可却只瞧见了贺萳的背影,他已经转身朝外走了,一句话不说,一个字不留。


祁孟舟心里空了一下,愣愣的看着贺萳的背影迅速隐没在屏风后面,然后脚步声也随之消失,忽然间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。

他不是来看望任何人的,也不曾担心过任何人……他只是看不得白郁宁的心意被人糟蹋,她们这些人,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,都必须要承人家的情。

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苦,这医治风寒的药,原来比避子汤苦这么多……

彩雀急匆匆端着热茶进来:“侯爷,您喝……侯爷呢?”

祁孟舟将空了的药碗放回矮几上,没怎么有精神道:“走了。”

彩雀咬了咬牙:“您怎么不拦着呀?这来一趟连口热茶都喝不上,以后更不会来了……侯爷该不会是因为那句玩笑话生气了吧?您解释了吗?”

祁孟舟苦笑了一声,大约是生病了就容易矫情,她明明是被贺萳冷待习惯了的,这时候心里却有些酸:“解释什么呀,人家又不想听,来这也不是为了瞧谁……”

她拉着被子蒙住了头,不打算说了。

彩雀叹了口气,将茶盏放在矮几上,刚好瞧见空了的碗,顿时一惊:“您这怎么还是喝了呢?传出去可怎么办呀?”

祁孟舟藏在被子里哼哼两声,她也不想喝,可贺萳哪里肯管她想不想……

她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,有些闷闷的:“不要紧,都得喝,倒了也白搭。”

“啊?”

彩雀听得云里雾里,有些不明白,见祁孟舟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,连忙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:“姨娘,冷也不能这么藏着,奴婢这炭盆点都点了,您就赶紧烤一烤吧……这什么?”

她没能把祁孟舟从被子里抓出来,倒是摸到了圆滚滚滑溜溜的小瓷瓶,便拿出来瞧了一眼,随即眼睛一亮:“这是侯爷给的吧?”

祁孟舟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算作回答。

彩雀长长的松了口气:“侯爷对姨娘还是好的,刚才我还想着去后厨的大娘那讨些药酒来揉,现在就有了药,侯爷赏的一定是好东西,您把腿露出来,奴婢给您把伤揉开。”

祁孟舟不太想动弹,被彩雀催了几回才不情不愿的伸出了腿。

彩雀搓热了药膏,朝着祁孟舟乌紫的膝盖摁了下去。

“嗷!!!”

随从寒江唬的浑身一哆嗦,僵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溪兰苑,又偷偷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贺萳,小声道:“也不知道是哪位姨娘,嗓子这么亮堂……”

贺萳连头都没回,似乎完全不感兴趣,寒江也不敢再提这茬,转而说起别的来:“小桃之前去了主院传话,说白姑娘请您去说说话。”

贺萳脚步一顿,脸上还是没多少别的表情,寒江却“啧”了一声:“这白姑娘,之前冷清高傲的很,轻易不肯露面,昨天那一遭恐怕是吓着了,才晓得了您的好,这两日,时常请您过去呢。”

贺萳眉头微皱:“不得胡言。”

虽是训斥,可贺萳的语气还算平和,因而寒江也笑嘻嘻的,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:“是奴才多嘴。”

主仆二人便在后花园换了方向,往白郁宁的惜荷院去,半路上却被云水截了胡。

“爷,查出来了。”

他凑上来在贺萳耳边嘀咕了几句,将白郁宁推进湖里这事,即便是做的再隐蔽,可既然是在侯府里,也总会有人瞧见,妾室们在府里不许四处走动,自然也没法子去封口,因而云水没费多少工夫便将人都查了出来。

贺萳微微颔首:“侯府容不下这样心肠歹毒的人,请孙嬷嬷发卖了吧。”

云水连忙应声,心里多少有些唏嘘,一日夫妻百日恩,竟然说卖就给卖了,只是有一点难办:“有一位是太子赏下来的。”

贺萳脸上露出冷笑来,太子赏的的确是不好卖出去,但也别想平安无事:“先放着,我自有处置。”

云水松了口气,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:“那……其他那些被牵连的姨娘们怎么安抚才好?”

“赏苏缎两匹,银三百。”

云水连忙答应了一声,转身要走,却又被贺萳喊了回来,他皱着眉补充道:“祁孟舟的银子不必给了,我总不能白白担了小气的名头……这么大的人了,还口无遮拦。”

云水寒江都被这话说的一愣,有些摸不着头脑,贺萳却半分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,抬脚大踏步走了,两个小厮只得放下这茬,一个跟着伺候,一个去做差事。

还没到惜荷院跟前,就有隐约的琴声传出来,贺萳抬脚进去:“大夫说的是你该卧床静养。”

白郁宁半隐在垂帘后头,只瞧见她身上裹着月白的头蓬,脖子上是整只狐狸做的围脖,衬的人纤细柔软,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。

“我整日闲着,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罢了……这府里的人都厌我,便是想与人说些话也不能。”

她说着起身走出来,对贺萳微微一礼,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这才露了出来,配着从容清雅的姿态,看得寒江眼睛有些直,心道怪不得他家侯爷瞧不上后院的姨娘们,和眼前这人一比,便是最好看的祁孟舟,也成了庸脂俗粉。

倒也不是说容貌相差多少,单论五官,祁孟舟还是要精致些,可白郁宁一身气质却是常人难及。

这侯府以后的女主人,说不定真的就是眼前这位了。

他念头没落,贺萳忽然抬手揉了下鼻子。

寒江:“爷?”

贺萳眯起眼睛:“无妨。”

大约是某个不知道不知好歹的女人又在背地里偷偷骂他。

祁孟舟的确是又骂人了,却是第二天看见东西的时候。

“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!”

祁孟舟盯着桌上的两匹苏缎,嫉妒的眼都红了,旁人都有三百两银子,偏她没有,分明是她跪的最久,伤的最狠……不过就是随口抱怨一句,竟然就搭进去了这么多银子。

祁孟舟越想越心痛,捂着胸口欲哭无泪。

彩雀摇头:“您就忘了这茬吧,再怎么惦记,也没胆子去找侯爷要啊。”

祁孟舟呻吟一声,瞥了两眼苏缎,脸上又露出嫌弃来:“这东西肯定也是别人挑剩下的,这颜色也太淡了,穿上铁定不好看。”

彩雀由着她抱怨,虽然相处还不到一年,可这个主子着实好明白,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,也不过是抱怨两句,睡一觉就又能欢欢喜喜的了。

好伺候的很。

“您别乱动,膝盖还肿着呢……”

她倒是想给祁孟舟拿冰敷一敷,可这屋子里本就寒凉,昨日贺萳来,她们才敢点上炭,平日里都是裹着被子或者太阳底下晒着,这时候再用冰敷膝盖,就会格外难捱,只好就这么忍着。

“不碍事,要不是你拦着,我早就下地了……”

“祁姨娘可在?”

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,打断了祁孟舟的话,她愣了愣,这声音听着不太熟悉,不像是溪兰苑里其他姨娘的下人……可溪兰苑外头的人来找她做什么?

她一个激灵,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,这该不会又是白郁宁出事把她牵扯上了吧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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