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很轻,很淡,像风吹过荒原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这三个字,像最锋利的冰锥,瞬间刺穿了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希望。
我明白了。
彻底明白了。
有些伤害,一旦造成,就永远无法弥补。
有些裂痕,一旦出现,就永远无法愈合。
碎了的东西,不可能再复原。
她的心,早就在我一次次的背叛和伤害中,彻底死去了。
我所有的忏悔,所有的弥补,都来得太迟,太迟了。
9王鹤走了,没在我心里留下任何痕迹。
山里的日子,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备课,上课,批改作业,照顾母亲。
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呼吸越来越微弱,常常陷入长时间的昏睡。
张涛医生打来越来越频繁的电话。
“程老师,阿姨的情况……很不乐观。”
“心脏衰竭得太厉害了。”
“我们一直在等合适的供体,但是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,但我都懂。
时间不多了。
挂了电话,我坐在母亲床边,握紧她冰冷的手,一遍遍给她擦拭身体,喂她喝几口稀粥。
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。
我开始在想,就这样吧。
等母亲走了,我就守着这片大山,守着这些孩子,一辈子。
那段时间,张涛的电话有时会透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奇怪。
我当时并未深思,所有的心神都在母亲身上。
直到有一天,张涛突然打来电话,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。
“老师!
找到了!
有合适的供体了!”
“马上安排手术!”
我愣住了,巨大的惊喜砸下来,让我有些眩晕。
“真的吗?
太好了!
是谁?
我们……您别问了,老师,这是……这是对方的意愿。”
“您和阿姨准备好,我马上安排人来接你们去省城医院!”
我来不及细想,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场手术上。
手术很成功。
看着母亲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,呼吸渐渐平稳有力,我悬着的心才慢慢放回肚子里。
她清醒后,精神好了很多。
有一天,她拉着我的手,看着窗外,轻轻问我。
“琳琳,给我捐心脏的人……是谁啊?”
我摇摇头:“妈,捐献者是匿名的,张涛没说。”
母亲沉默了很久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她叹了口气:“是王鹤吧?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王鹤?
他用自己的心脏,用自己的生命……救了我母亲?
这个念头荒唐得像个笑话,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。
张涛后来还是告诉我了,是在王鹤的“遗书”要求下。
那封信写得很简单,自愿捐献心脏,作为他唯一能做的赎罪。
他安排好了一切,包括林薇的后续处理——他提供了所有证据,让她身败名裂,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
然后,他就那么平静地,走上了手术台。
我拿着那封轻飘飘的信纸,指尖冰凉。
没有眼泪,没有愤怒,甚至没有太多的意外。
内心深处,像有一片荒原,风吹过后,只剩下空洞的平静。
他用这样极端的方式,试图赎罪,试图在我生命里留下最后的印记。
可对我而言,那扇门,早在他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时,彻底关上了。
我把信纸烧了,灰烬撒在山风里。
妈,好好活着。
我会陪着你。
很多年后,我的事迹被报道了出去。
他们说我是“大山深处的点灯人”。
再后来,我被评为了“感动中国十大人物”。
颁奖典礼那天,我穿着当地娃娃给我做的,带着民族绣花的蓝色布衣,站在了聚光灯下。
台下坐着很多人,有些熟悉,有些陌生。
我的学生们也来了不少,他们坐在前排,看着我,眼里有泪光,也有骄傲。
主持人问我:“程老师,是什么支撑您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,坚持了这么多年?”
我握着勋章,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,也传向远方。
“过去的一切,都让我更懂得珍惜现在拥有的每一缕阳光,和每一个笑脸。”
我没有说感谢谁,因为真正支撑我的,是当我放下过去,选择往前走的时候。
往事视我如草芥,他们嘲我如死狗。
却未见雏凤焚尽樊笼。
而我,本是高山。